2015年10月5日 星期一

【移動迷宮/The Maze Runner】5 Times Minho Kept His Promise-楔子

他是他的第一個記憶。


......我在哪裡?


他的皮膚滾燙,底下有火苗悶燒。光線隱隱燒透黑暗,他奮力撐開眼皮,熾亮光線利刃一般地插進瞳孔,他不得不瞇起眼。


發生什麼事了?






他撐起手肘,一次移動一點,彷彿在滿布碎石的地面上拖行一具死了三天的屍體。一呼吸空氣裡滯悶的黏膩感便糊上口鼻,他本能地張開嘴,舌頭在乾燥的口腔裡像塊腫脹的海綿般堵死所有音節。


他聽見身旁傳來模糊的低吟,於是轉頭,看見一名少年慢慢睜開眼睛。


許久之後他還記得當時看見了什麼,能毫不費力地在腦海中重現,彷彿那一刻已經鏤刻在他的眼皮內側。少年有一張長時間暴露在日曬下的橄欖色臉龐,甫睜開的黑色眼珠裡有著跟他一樣的茫然困惑,但除此之外是一股純然無畏的生命力,那種偶爾可在猛獸幼仔眼中瞥見的神情:他明白自己的脆弱,但如果有誰膽敢對他出爪,他絕對讓對方吃不完兜著走。


少年慢慢轉動脖頸四處張望,終於與他對上視線。「你是誰?」

他張嘴,然後驚恐地發現自己沒有答案。


他半跪在苗圃邊,以乾枯的藤蔓作為繩索,將柔細的番茄藤固定在木架上。他的手指靈巧地在藤蔓間穿梭,一個結實的漂亮繩結隨之成形。他知道怎麼打出漂亮的繩結,卻全然想不起是在何時學會、或是跟誰學會的。

一個月前,他在這個不知道叫什麼的地方醒來,對於怎麼來到這裡一無所知。少年們一個接一個清醒,卻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。輕微的不安越演越烈,幾名較為年幼的男孩開始啜泣,此時一名膚色黝黑的高壯少年起身,舉起雙手示意大家安靜。「我叫艾爾比。」他說,「這裡熱死人了,我們何不到那裡去?」他順著對方指的方向轉頭,看見一片樹林,枝葉茂密的枝椏在熱風中搖曳。


少年們慢慢走進樹林,樹蔭遮住熱辣的陽光,一條小溪潺潺流過他們腳邊,所有人彷彿突然挨了一棒,爭先恐後撲上前去。


「好了,」等所有人都喝了個飽,在林間空地三三兩兩坐下,艾爾比拍了拍手。「除了我之外,有誰記得自己的名字嗎?」


少年們彼此交換侷促不安的眼神,沒有人開口。


「好,我提議大家分成幾個小組,四處看看--」


「誰說你可以發號施令的?」某個聲音說。


遠處傳來低沉的轟隆聲,地面掀起的震動滾到他們腳邊。他抬起頭,驚愕不已地看著巨大厚重的石門動了起來,在他們面前緩緩關上。


艾爾比心平氣和地盯著出聲的少年。「你有更好的主意嗎?」



腳步聲打斷他的思緒,他仰頭,看見民豪--就是在他身邊醒來的少年--朝他一路小跑過來。「唷,沒有名字的小子。」


這件事像塊扔進湖心的石頭般打亂他的心情。隨著時間過去,少年們陸續想起自己的名字,民豪就是前幾個想起來的人之一。「我說啊,」民豪在他身邊停下,伸手揉亂他的金色短髮。「如果還是想不起來,乾脆大家幫你取一個怎麼樣?」


說得好像他知道該叫我什麼似的。他悶不作聲地完成最後幾個繩結,一抬頭發現民豪還站在原地,不能說不驚訝。他站起身,用力拍落手上殘留的土塊。「我以為你今天在血腥場工作。」


走出樹林後他們便依艾爾比的指示四處探勘,在幽地--他們決定這麼稱呼這個地方--發現畜欄、穀倉、田地與果樹,還有一棟奇形怪狀的屋舍。每個人都得到了自己的工作,幾天之內他們已經建立起自給自足的循環。

「我跟溫斯頓說我肚子痛。」民豪對上他微微睜大的眼,一臉蠻不在乎。他順著對方揚起的下巴看向遠處,只有草地,再過去就是那些彷彿已經在此佇立一千年的厚重石牆。「你在看什麼?」他輕聲說。

「你難道一點也不好奇,門外有些什麼嗎?」


太陽已經過了最高點,正逐漸往下滑落。明明天色仍亮,牆角不見光的陰影處卻涼得嚇人,他一踩進去,雙臂就爭先恐後地冒出雞皮疙瘩。


他仰頭,明亮的日光讓他瞇起眼,這是他第一次仔細打量門與石牆。門至少有二十呎寬,左側的石牆有十數個往內凹陷的圓洞,右側則有相同數目、排列模式相仿的圓樁突出,作用不言而喻。門外,爬滿厚重長春藤的石壁間有條通道蜿蜒而去,在一個拐彎後消失在他的視野裡。


他突然打了個冷顫。「也許我們應該先問過艾爾比。」


民豪的答覆是邁開步伐往門外走去,他只好快步跟上。


高牆遮蔽了日光,空氣裡飄盪著植物與泥土的氣味,終年不見天日的陰涼感爬上他的肌膚揮之不去,他下意識地拂上手臂,一邊環顧四周一邊跟上民豪的腳步。後者扶著牆往前走,每當遇上岔路,民豪就從口袋裡掏出小刀割下一大段藤蔓扔在路旁。「你想出來看看多久了?」他問道。

民豪聳肩。「好幾天了。」


他們又拐過幾個彎,然後民豪再次開口:「你想,這些路會通往哪裡?」


「......外面?」他隨口應道,接著那個念頭像一記凌空飛過的石錘般砸中他的胸口。「你覺得......」他不得不停下來吸口氣,「那些把我們送來這裡的人,是要把我們關在這裡?」


民豪皺著眉頭四下張望,好像問題的答案寫在四周的牆上。「為什麼他們要這麼做?」


「也許我們犯了錯,懲罰是讓我們忘記一切。」


「也許他們只是想對我們為所欲為。」


一聲淒厲的哭嚎劃破寂靜,他們迅速看向彼此,在對方臉上看見同樣的驚恐。他們都聽過那個聲音,在夜幕降臨之後。「快走。」民豪以口形說道,像是害怕發出一點聲音就會被那東西發現。


他們一路往回飛奔,令人牙齦發酸的隆隆摩擦聲響起時, 門還只是視野中的一個小洞。「我們必須快點!」民豪衝著他大喊,他們撒腿狂奔,他的視線一下子縮窄了,只看得到圓樁與石壁間的距離一吋吋消失,一點五呎、一呎、半呎......


他們在最後一秒擠過縫隙,民豪一頭撞上他的腰,石門在他腳後轟然關上。他們癱在草地上,像是不曾呼吸過一般大口喘氣。他的肺像是著了火,側腹火辣辣地抽痛,腿幾乎失去知覺。


有人朝他們跑來,他明白最好起身,但膝蓋全然不聽使喚。


「你們兩個,這是怎麼回事?」


他認得這個聲音,忍不住低聲哀號。


是溫斯頓。




「你們有什麼要說的嗎?」艾爾比的視線在他們之間來回巡游,「民豪,你為什麼蹺掉工作?」


民豪哼了聲。以一個闖禍在先的人來說,他表現得十足理直氣壯。「艾爾比,你難道沒想過,那些把我們送來這裡的傢伙究竟想幹什麼嗎?」


艾爾比的視線停在民豪臉上,隔了半晌才開口。「......繼續講。」


「我認為,我們今天在外頭看到的是個迷宮。」民豪抬手指向門,「這是一個測試,要我們想辦法找路出去。你記得晚上聽到的隆隆聲嗎?那些牆會移動,路徑每天都在改變。」


艾爾比的肩頭一垮。「而你認為我們應該要找路出去?」


民豪聳肩。「我們試過箱子,只要有人在裡面它就不會動。也試了藤蔓,它們沒有長到最頂端。所以何不出去看看?」


艾爾比皺眉。「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?」


「我跟你一樣想知道,老兄,」民豪搖頭,臉上再度浮現那種蠻不在乎的笑意,「不管是為了什麼,我都想一拳揍扁他們的臉。」


艾爾比沒有回話。過了半晌,他拋出下一個問題:「你怎麼知道門是不是快要關了?」


民豪張嘴,卻發現自對話開始以來他首次次無話可說。「我不知道。」


「去搞清楚。」艾爾比搖頭,「你們兩個剛才差點被關在外面跟不曉得什麼鬼玩意做伴。想辦法弄清楚確切的時間,我們再來討論。」他起身,示意談話到此結束。「作為蹺班的懲罰,你今晚得在大籠子裡過夜,走吧。」無視民豪的大聲哀號,他補上一句:「沒有晚餐。」


「民豪?民豪?」他放下玻璃油燈,在籠子外側跪坐下來低聲叫喚。「你醒著嗎?」


「滾開。」火光照不到的陰影裡傳來少年有氣無力的回應,「我餓扁了。」


「你確定不看看我給你帶了什麼?」他解開布包從柵欄的縫隙間遞過去,烤餅跟肉片都還是熱的,溢出誘人的香氣。民豪連滾帶爬的靠上門框,彷彿深怕晚了一秒晚餐就會從眼前溜走。「喔天哪,」民豪張嘴咬下一大口,還沒嚥下就急著塞下一口。「真是太感謝了兄弟。」

「不,我才要謝謝你。」想到方才發生的事,微笑悄悄攀上他的嘴角。他排在等著領晚餐的隊伍裡,四周漂浮著幽地少年們此起彼落的交談聲。他心不在焉地跟著前面的人邁步,遞出碗,一大杓馬鈴薯泥咚地一聲落進碗底,那個字就在這時突然跳進他腦中,彷彿第一次在鏡子裡看見自己的臉。


「我終於想起我的名字了。」


「酷!」興奮點亮了民豪沾染汗水及塵土的臉,似乎已經全然將被關禁閉的事實拋諸腦後。「你叫什麼?」


「紐特。」這個音節在舌尖上依舊陌生,所以他又試了一次。「紐特。」


「紐特。」民豪開口,語氣慎重,從籠門的柵格間伸出手,「你願意跟我出去嗎?」


「你是說迷宮?」他毫不猶豫地握住民豪遞來的掌心,一股毫無來由的安心感頓時漫過全身。紐特,他叫做紐特。「好啊。」


「很高興認識你,」民豪回握他,手掌溫暖粗糙。「紐特。」


他咧嘴,來到幽地以來不曾這麼開心。「民豪。」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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